没有翅膀的天使 16

Chapter XVI



秀茵跳着去把门打开，探出头去看，却没看见金在中。她转过头问有天，『咦？我以为你又很没创意的把金在中叫来了。』秀茵关上门，『其实啊，我很好奇上次你是怎么办到的。』

有天只是笑笑没回答，秀茵觉得有天近来老是很神秘，让人猜不透。

『秀茵啊，看你那么辛苦撑了一个月，我给你准备了一份非常特别的礼物。』有天走到秀茵身边，低声对她说。

『啊？』秀茵挑了挑眉，来了兴致，『在哪里？』

『条件是，你必需闭上眼睛，你可以说话，但是无论如何都不能睁开眼，知道么？不然，那份礼物就会立刻消失掉。』有天慎重地提醒着秀茵，看起来绝对不像是开玩笑。

『好啦好啦，什么礼物那么神秘……』虽然有些不情愿，秀茵还是听话的把眼皮合上。

有天再提醒了一遍，『记得，不许睁开眼哦。』

秀茵点点头，静静地闭着眼睛，期待着。

一双手从后面环住了自己的肩膀，秀茵还感觉到渐渐贴近背部的胸膛。那人的下额靠住秀茵的发鬓，在秀茵耳边轻轻地唤了一句，『秀茵，是我。』

那熟悉的温度。

那熟悉的拥抱。

还有那熟悉的声音。

秀茵知道，是他，一定是他。

猛然想睁开眼的一瞬间，想起了和有天的约定，不能。但泪腺已不受控制，偏偏合着的眼皮阻挡着在眼眶里汹涌的泪。秀茵激动地全身颤抖着，却不能动。她用力地咬着嘴唇，竟把唇咬破了，小小的伤口在口里留下带着腥味的血丝。

在闭着眼睛的黑暗里，努力地想像身后他此时的模样。

这一刻，有太多的话想要对他说，却依然像那天在墓前一样，千言万语，无从说起。

那人没说话，秀茵却感觉到他把自己抱得越来越紧。

秀茵用力地闭着眼睛，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，『我……很想你。』

身后的人微微点了一下头，却不肯再开口说半句话。

一旦开口了，秀茵就有了不知从哪来的力气，哽咽继续说，『以前不是答应过我妈要好好照顾我的吗……你怎么那么不守信用，突然就离开了，什么话也没给我留下……我会无所适从的，你知道么？一个人的生活……一点都不好过，我一个人逛街，一个人睡觉……一个人喝咖啡的时候，都会想起你，你知不知道？能不能不要那么自私，说走就走……说回来就回来……』

秀茵的声音带着哭腔，再也说不下去了。

『答应我，要好好的生活。』那人说，那么简短却让人心疼的叮嘱。

眼泪从秀茵的眼角流了出来，顺着脸颊滴在那人的手上。那人的唇轻轻地贴上秀茵的脸，然后环住秀茵肩膀的手渐渐松开，直到秀茵完全感觉不到他的存在。

秀茵睁开眼。

有天低着头，靠在墙上，被秀茵骂了一句，『你的礼物很烂，真的很烂。』

显然，他已经走了。秀茵捂着脸，跪坐在地上，久忍的泪水和情绪终于在这时候爆发开来。那是有天第一次，看见秀茵那么无助地哭泣，几近崩溃的哭泣。

有天走向她，紧紧地抱住了秀茵，抚着他的发丝，却不说一句安慰的话，也许他知道任何安慰的话语在此时会显得多么苍白无力。就这样，有天任由秀茵的泪痛快地流一次。

『一直陪着我，好么？』秀茵问，有天点点头。

后来，有天没有食言，他真的是一直一直陪伴着秀茵，二十四小时都没有离开过。只是他没有告诉秀茵，这样的陪伴并不会持续到永远。他陪着她上班，在沈昌珉欺负她的时候在后面狠狠的揣他屁股一脚；他陪着她逛街，然后阻止她老是省麻烦乱买衣服，要她真正去看去选，自己喜欢的是什么。他陪着她看电影，无论是喜剧悲剧都一起嬉笑一起留泪；他陪着她聊天，在她眉头深锁的时候；他陪着她喝咖啡，然后在里面放了一颗半的方糖；他陪着她旅行，一起用自己的眼睛去看看这个世界。

他陪着她，分享她的快乐与悲伤。

到后来，到底是有天陪着秀茵，还是秀茵陪着有天，谁也说不清了。上次，有天一直没有问，秀茵口中所谓“我跟你之间的关系”究竟是什么，现在他知道了，就是这一种，互相陪伴的关系。

那一天，是有天最后一次出现。

『秀茵啊，这次可能是我最后一次来看你了。』有天说，还是坐在自己常坐的那个沙发位置上。
秀茵，不过倒是很快接收了事实，她只想知道原因，『连你也……为什么？』

『因为秀茵已经可以很独立的生活，不再需要我了啊。』有天说得很平淡，像是这一句话已经在心里排练过无数次，而终于在必要的时候，可以那么平静的从自己口中说出来。

『那，陪我去一个地方，行吗？』秀茵提出，有天当然也没有拒绝。

有天随着秀茵来到了海边，很空旷的一个地方。因为已经入夜，所以这里不像白天那样挤满游客。他们在沙滩上坐下，双脚摩擦着带湿却柔柔的沙。海浪像赛跑似的赶到沙滩边，又急急的退回去，浪声一波一波地传进耳里，带着咸味的海风吹来，秀茵却目不转睛地看着海边的椰子树。

秀茵将一个故事娓娓道来，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诉说一个陌生人的故事，『第一次来这里，是允浩带我来的。那天是我的生日，那傻子竟然在椰子树下准备了蛋糕，说要给我什么惊喜。结果，我把蛋糕都拍在他脸上了。呵呵，他呀，也不懂闪躲。满脸蛋糕的还要冲着我笑。

后来，他也常会带我来，只是这样坐着聊天也好，或是在海边散散步也好，他一直都牵着我的手。我问他怕我逃掉吗，他说从来就没担心过，缘分早把我们俩绑在一起了，怎么逃也逃不掉。我说如果我真的逃了呢，他说那就砍光全世界的椰子树，只留下这一棵，那我一定会回来看它的。到现在我才发现，即使他离开了，无论我怎么逃，都无法从以前那些回忆中抽离出来。

这边的天空有时也会看得到星星，他说那些人死了以后会变成星星守护所爱的人那些话，都是用来骗小孩子的。我不是小孩，所以他不要哄我。我问为什么，他说星星离地球那么远，要守护也来不及啊。他真是个一点都不浪漫的人。呵呵，现在想起来，他说得很有道理，有天，你比星星要强多了，总是在我身边守着我，有什么事第一时间就出现。如果我还有机会见到他，我要告诉他，我有个比星星要强很多倍的天使守着我呢。

他走了以后，我再也不曾一个人来到这里。其实是怕触景伤情而已。怕看见那棵我们一起玩闹过的椰子树，怕看见那些我们一起欣赏过的星星，更害怕，什么都看不见的时候，脑里只想到他的笑脸。以为时间是最好的治疗，原来是我一直不肯面对，伤口才不会痊愈。那天在中载我出来兜风的时候，也带了我来这里。我告诉他关于允浩的事，他只是笑笑对我说，我可以利用足够的时间，慢慢放下允浩，直到我可以向他伸出手，而在那之前，他不会离开。

有天，其实我一直都知道，你和我玩那个游戏，是要我学会独立，学会一个人生活，其实我都知道。我很清楚你总有一天要离开的，我终究会回到一个人。是你教会我，去面对生活，坚强的面对一切改变。今天要你陪我来这里，是想告诉你，我已经不再逃避了。就像我那天答应他的，要好好生活。』

秀茵停顿了一下，诚恳地看着有天说，『谢谢你，有天，真的很谢谢你。』

有天很欣慰的笑了，『要是允浩听见你这么说，一定也会很高兴的。』

『好了，我的故事说完了，到你了有天，生前有没有很爱的人呢？』秀茵问。

有天顿了顿，看着星空，『有啊。』

秀茵微笑着，想像有天所爱的是个什么样的人，『虽然不懂是个怎样的人，但我觉得，被有天爱着的人肯定很幸福。』

有天笑笑，把眼神挪到秀茵脸上，『我爱着的，是个和秀茵很像的人呢。』

『有没有想过，她现在在哪里，在干什么？』秀茵督见天空中有一颗特别亮的星星，向着自己闪耀，她转过去看着有天。

『她会过得很好的，我相信。』有天那一抹微笑，像烙印一样刻在秀茵心里，至今仍无法忘怀。

『真的……要走了吗？』秀茵轻声问。

有天点点头。

『再见了，有天。如果不能再见的话，拜拜，有天。』秀茵想要拥抱有天，忘了自己是碰不到他的，于是有天主动抱住了秀茵。

告别的拥抱，总让人特别不舍。我会想你的，永远也不会忘记有你在身边的日子，秀茵说。

『嗯。』有天简单的回应，他已经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了。

那晚，秀茵做了一个梦，梦见有天推开房门，静静坐到自己的床边。良久，他俯下身吻了秀茵的额头，轻轻地说，『再见了，我的爱。』